永恆的剎那

魔王的日常消遣之二：蒐集寶物

 

『其實，即使不像修伊斯那麼『瘋狂』，我們這一代多少都有點戀師癖。』——第三十九代·白雲騎士

『……——第三十八代&第四十一代·白雲騎士

 

 

綠葉的擔憂是正確的。

因為我現在的確非常想掐死等陽、烈火跟伊力亞！暗門鎖了守衛也有了，刃金他們到底是怎麼從前任沉默之鷹和兩位十二聖騎士的眼皮子底下逃出來的？
聽等陽的報告，禁閉室被轟出了一個大洞，刃金他們本人也和替身對調了，卻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動靜，就算是身為盜賊的第一代刃金騎士親臨恐怕也做不到，而且他們之中又沒有人擅長魔法……等等，魔法？

「應該是堅石。」

把所有線索串聯起來再思考了一次，我越發肯定這個猜測。除了黑暗精靈的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精通混沌神術的等陽表示贊同：「如果是黑暗系魔法，的確可以辦到這些事情。」

「即使如此，對你們的懲處仍舊不可避免。」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等著分擔孤月刃金堅石的公文吧！」

等陽有些呆愣，似乎無法相信所謂的懲罰僅僅這樣。

「現在聖殿人手不足，把你們丟進禁閉室只會浪費資源，更何況連我也沒想到堅石竟然已經掌握了黑暗精靈的力量。」我聳聳肩，再次強調：「不要太自責，你現在是太陽小隊的副隊長，不是魔王的沉默之鷹，不要什麼都不說就把所有責任攬在身上。這裡沒人需要你犧牲自己保護世界。」

等陽這傢伙好不容易對聖殿有了點歸屬感，結果混沌神殿對沉默之鷹的教育實在太成功了，他順從得令人火大，我毫不懷疑如果我上輩子的副隊長不是亞戴爾而是等陽，聽到我當上魔王的消息，他二話不說就會變成魔王的走狗，還是不會和光明神殿串通、奪回太陽騎士的那種。

「總覺得由小西亞來說這種話特別沒有說服力呢。」前綠葉托著腮，綠葉坐在他旁邊，為他梳開糾結的亂髮，再細細編成一束小辮子。

「……」

噗！等陽竟然笑了出來。

我向他怒吼：「聽懂了嗎，不要老想自己承擔一切，要活大家一起活，這是命令！」

「是，隊長。」他收起笑容，認真地承諾。

隊長個頭，之前你也是這麼說的，結果根本沒改善多少，還是用闇騎士的思維做事！我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看來洗腦……咳咳，「感化」等陽之路任重而道遠。

「老師，我好了。」最後刷刷兩下幫前綠葉把鬍渣刮乾淨，綠葉放下手中的箭。

……綠葉那不可思議的箭術已經進化到用箭也能刮鬍子了？總覺得綠葉變得越來越不好惹，親愛的光明神啊，欺負綠葉是我為數不多的生活樂趣了，求您別殘忍剝奪！

「小艾梅的技術更精湛啦，為師越來越愛你了。」前綠葉摸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滿意地點點頭。

經過綠葉簡單的打理，前綠葉從邋遢的酒館大叔搖身一變成了慵懶痞氣的青年，比暴風更像風流的暴風騎士，外表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

「老師，我也愛您。」綠葉認真地說：「既然您愛我，那可不可以告訴我，您為什麼墮落了？跟光明神交易又付出了什麼代價？」

「……」前綠葉一臉無奈，「小艾梅，現在氣氛那麼好，你偏要問這麼殺風景的問題嗎？」

「老師！」

「好好好，我說我說。」前綠葉舉手投降。他調整了下坐姿，打開酒壺蓋子喝了一口，「其實你們也都知道，聖騎士墮落的原因因人而異，至於我嘛……大概是太愛小艾梅了吧。」

在這種時候還嬉皮笑臉，就算你是綠葉的老師，看起來仍然很欠揍！

「你們以為我在開玩笑？」他挑眉，「我再認真不過了。」

前綠葉暗紅色的雙眼凝視著綠葉，笑意進不到眼底，「我無法原諒那些以信仰之名害死你的人。我無法原諒無知的民眾、讓你死了兩次的小西亞……我更無法原諒無能為力的自己。」

「小西亞，我不恨你，但我沒辦法原諒你。你能理解的對吧？」

我點點頭，並沒有對前綠葉的話感到挫折。因為我也無法原諒我自己。

「老師，那不是您的錯！人民對魔王的偏見根深蒂固，本來就不是一時之間可以扭轉的，他們只是被利用了！」綠葉急急地開口：「而且太陽為了完全復活我付出了他的眼睛！他根本不想當魔王，我們死掉太陽是最痛苦的那個唔——」

「小艾梅，你再幫小西亞說話，為師要吃醋囉。」前綠葉捏捏綠葉的臉頰，「如果我能放下就不會變成這副模樣啦。相信為師，接到你們死訊後最痛苦的絕不是小西亞。至少，絕對不只是他。」

「我、尼奧、夏佐、小艾洛、小尤歌……你們的老師和學生都經歷過相同的絕望，更何況有些人不僅僅是把你們當老師。」

他望向我，一臉準備看好戲的表情，我眼皮頓時狂跳起來。雖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下一代十二聖騎士將自家老師視為自己的父母再正常不過了，但根據前綠葉的語氣，事情似乎沒有那麼單純？

「或許他現在已經忍不住出手了。」前綠葉笑得微瞇起眼睛，「小西亞，你要有以後都自己改公文的準備啊，這次我可不會讓小艾梅幫你。」

 

 

身為聖殿的運轉中心，希歐．暴風一天的工作量不僅僅能用大量來形容，一疊一疊又一疊的公文堆積在房間裡，形成能讓人泅泳其中的公文海。

「呼，終於告一個段落了。」

埋首於書桌前，希歐在簽名欄蓋上暴風騎士的印章，放下羽毛筆轉了轉幾乎失去知覺的手腕。看來今天能睡滿六個小時了，他滿足地想著。

最後檢查了一遍公文確認沒有疏漏，他站起身，搖搖晃晃地避開公文堆往床鋪移動，突然腳步踉蹌了下，原本以為會淹死在公文海裡，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修伊斯？」

希歐眨眨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輩子他被殺時修伊斯才十六歲，尚未完全長開就已經俊秀無雙，如今的藍髮青年更是英俊絕倫，容貌彷彿被藝術之神精心打磨過的鑽石，煥發著璀璨奪目的光彩，讓周圍的一切事物都黯然失色。

「老師，您太不小心了。」比記憶中低沉一些的磁性嗓音傳來。連聲音也這麼完美，幸好當年自己早早就把修伊斯訂下，不然女人都要改信混沌神殿了！

「老師……老師？」修伊斯低頭湊近他，關切地詢問。
猛然回過神，眼前是一張放大好幾倍的俊臉，希歐反射性地想推開對方，但藍髮青年紋風不動。

「……」他現在不是正值青春年華嗎？為什麼連學生都推不開？「修伊斯，放我下來，為師可以自己走。」

「老師，您不要我了嗎？」藍髮青年露出能令萬千少女心碎的失落表情。

我自己走路和要不要你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內心吐槽著，希歐依舊停止掙動，任他把自己抱到床上。

一接觸到柔軟的床鋪，希歐的眼睫毛就開始打結，然而圈著他的溫度讓他遲遲不敢墜入夢鄉，「修伊斯，我累了，想要休息。」

「好，老師您睡吧。」為兩人蓋上被子。

「我的意思是，我想自己睡。」

修伊斯委屈地看著他，海藍色的髮絲似乎都因為他的拒絕褪去了光澤，「我們以前都一起睡的……」

我們才沒有一起睡！希歐覺得頭很痛，腦海卻不由自主地浮現藍髮少年偷偷躲在被窩裡哭泣、眼角泛紅的模樣。

……算了，他真的好睏，有什麼問題都等醒來再說吧。

修伊斯突然出現的原因、修伊斯的真實年齡、永遠改不完的公文。

一切都等他醒來、再說……

藍髮青年緩緩撫上希歐熟睡的臉龐，指腹摩娑著睫毛下方的青黑，「老師，您睡覺時的警覺性太低了。」

「艾洛哥說的沒錯，您們有時候實在不太會保護自己。」修伊斯低聲道，堅定的誓言在安靜的房間裡響起：「不過，那也沒有關係。我會保護您的。」

調整了下自己的姿勢讓希歐躺得更舒服，修伊斯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腰上，薄唇輕輕碰了他額頭一下，一觸即分。

在他頸窩蹭了蹭，修伊斯的雙頰微紅，聲音沙啞：「……希歐。」

感受著懷裡老師溫熱的身體、真實的心跳以及平穩的氣息，他收攏臂膀，也閉上了眼睛。

 

 

直到我們離開酒館，前綠葉都不肯再透露任何消息，無論綠葉怎麼用哀求的眼神看他，前綠葉也只是嬉笑著哄自家學生，始終沒有說出他跟神交易的代價。

回聖殿後我原本打算安慰綠葉，卻發現某樣墨綠的東西從他口袋露了點出來……那是前綠葉頭髮的顏色！

看來綠葉的心情非常糟糕，糟糕到都要用稻草人發洩了！趕緊以還有事情要處理為理由和綠葉道了別，我快步走回房間，打算邊敷面膜邊思考剛剛得到的情報。

「啊，精油快沒了，明天得去買新的……」

「老師，這是剛上架的薰衣草精油。」

接過小瓶子，我往面膜原料裡滴了幾滴精油，突然感覺到哪裡不大對勁。

轉頭一看，艾洛帶著標準太陽式的微笑站在旁邊，一身整齊的白色騎士服，反觀我長髮夾起、滿手麵粉又穿著休閒的藍色常服，被別人看到恐怕還以為他才是太陽騎士。

敷面膜的詛咒又應驗了。這是我見到艾洛後腦海裡浮現的第一個想法。

 

 

今天的小天地很完美。

太陽沒有喝了他的飲料、烈火也沒有不小心把除靈之火打到他頭上，帝摩斯默默心想。安靜地待在書櫃裡，他手捧一本《召喚幸福的魔法》，旁邊擺著一杯綜合蔬果汁，享受獨處的時光。

忽然間，一個幾不可聞的腳步聲逐漸接近，步法輕巧詭異更勝自己。

「老師，我找到您了！」

書櫃的門被打開，明亮的光線照射進來，刺得他差點把書摔到地上。

……雖然有人打擾，但今天的小天地依然很完美。

再完美不過了。

 

 

空氣裡飄散著奶茶和餅乾的香氣。

為女祭司倒好熱呼呼的奶茶，喬葛在她身邊坐下，紅著臉低下頭。

「大地你在害羞嗎？好可愛喔～」

他頭又更低了，低得彷彿快埋進祭司豐滿的雙胸，因為緊張甚至比平常更容易結巴：「我、我不太習慣和女、女孩子相處……」

「叩叩叩！」

第不知道多少次，事情進行到只差最後一步時，敲門聲響起。

該死，最好不要又是那個混帳太陽！臉孔扭曲了一瞬，喬葛很快恢復靦腆老實的表情，走上前開門。

「大、大地騎士長您好，我是新、新進的實習聖、聖騎士。」

站在門口的棕髮青年綁著紅色頭帶，粗眉大眼身材健壯，卻因為臉上憨厚的神情沒有給人半點壓迫感，反而覺得很親切。

這一次礙事的的確不是太陽騎士。

 

 

將小型稻草人固定在牆上，艾爾梅瑞拿起鐵鎚，用力把釘子往塞進一小撮墨綠髮絲的稻草人身上釘。

「為什麼什麼都不說，不知道我擔心得快要死掉了嗎、明明以前教我聖騎士要乾淨清爽自己卻變成那副邋遢模樣、葉芽酒館和聖殿那麼近就不能來找我嗎——」

感知到一個充滿光屬性的人快速接近，他舉著槌子的手瞬間停滯在半空。除了高得超乎尋常的光屬性，那個人還有一點風屬性以及豐沛的木屬性。

這種屬性組成他再熟悉不過。艾爾梅瑞呆呆地看向房門口，背著弓箭的凡里卡和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只是下巴削尖了點，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成熟。

「……想不想喝起司玉米濃湯啊？」

深吸了口氣，他露出笑容，尚未褪去紅暈的眼角酸澀得厲害。

 

 

全聖殿都知道，烈火騎士個性大大咧咧，連房門都很少上鎖。

不出所料，尤歌輕輕一推就推開了房門。房內的紅髮青年似乎正在用軟布擦拭魔法石黃金耳罩——如果忽略他一直擦到自己大腿上的話。

「老師。」尤歌喊了一聲。

紅髮青年身體一震，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大吼：「誰……尤歌？！」

尤歌看著自家老師表情動作一如往常的誇張，瞪得大大的眼睛讓本就長了一張娃娃臉的他更像少年。

「好小子，都長得比你老師高了啊！」

猛地被衝上來的紅髮青年緊緊抱住，他脹紅了臉，使勁擠出一句話。

「老師，我肋骨要被你勒斷啦！」

 

 

「所以，我、我們為什麼要在酒、酒窖裡開會啊？」

沈盼歪著頭，不解地看著自家老師。

大概是拐女孩又被打擾，大地心情不太美麗，他沒好氣地回答：「還不是因為你們！」

沒錯，就是「你們」。

以酒窖為背景，十七聖騎士——六個現任十一個前任——坐在地上圍成一個圈，每人的面前擺著一個木碗和酒杯，酒杯裡裝著各種種類的酒，綠葉身邊還放了一口大鍋，起司玉米濃湯甜甜的香味甚至蓋過酒香。

放眼整個聖殿，我房間地下的酒窖是唯一兼具隱密性和娛樂性的。隱密性——不會有其他聖騎士或祭司來打擾；娛樂性——大家和自己的學生久別重逢，一定有很多話要傾訴（逼問），再加上灌了酒後比較容易套話，我乾脆大方一回，貢獻出我以及歷代太陽騎士的得意之作，讓所有人好好喝個夠了！

「暴風在睡覺嗎？」我看向最後抵達的烈火師生，烈火房間就在暴風和綠葉的中間，他嗓門又大，我就用精神傳話讓他順便叫暴風過來了。

至於我為什麼不直接自己用精神傳話叫暴風過來……光明神在上，萬一他正在睡覺怎麼辦？因為審判寒冰不在，暴風最近每天忙到睡不滿三小時，黑眼圈濃得像熊貓，如果再打擾他珍貴的補眠時間，我大概就要第二十次惹火暴風，被他姿態輕鬆地報復了！

烈火大口灌下啤酒，直接用手背擦了擦嘴，「他睡死了，我原本還想叫他起床，可是才剛進門修伊斯就睜開眼睛，冷冷地看著我，看起來就像、就像……」

抓了抓頭髮，他一拍大腿，「對了，就像寒冰那傢伙看到甜點被浪費時的表情！」

咦，聽起來怎麼有點怪怪的……

「睜開眼睛？修伊斯也在睡覺嗎？」綠葉邊在湯裡灑香草邊問。

綠葉，謝謝你把我的疑惑講出來了。

烈火點點頭，納悶地說：「是啊，他抱著暴風一起睡的。都多大了還那麼黏老師，暴風也太寵他了吧！」

總覺得不大對勁，修伊斯和凡里卡也很黏艾洛，但抱著睡覺什麼的倒是從來沒有過……還是其實有，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沒等我開口，身為我肚子裡的蛔蟲之一，艾洛就心領神會地搖搖頭：「修伊斯他一直自己一個人睡覺。暴風騎士長是特別的。」

「艾洛，根本沒必要說的那麼委婉。」喝著艾洛釀的梅子酒，珍萼冷哼了聲：「他喜歡他老師，愛情的那種喜歡。」

噗！包括我在內，所有現任十二聖騎士噴酒的噴酒、噴湯的噴湯。

「難怪暴風當了兩輩子的處男，原來是對男人有興趣啊。」大地低聲咕噥。喂喂，珍萼說的明明是修伊斯喜歡暴風，你就直接認定暴風對男人有興趣這樣好嗎？

「原來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相愛嗎！」烈火震驚中。

「老師！」凡里卡第一時間放下湯碗為嗆到的綠葉拍背，「老師，您沒事吧？我這裡有手帕，您先拿去用……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

現任十二聖騎士用一種微妙的眼神打量他，綠葉臉微紅，小心翼翼地說：「凡、凡里卡，你是個好孩子，但老師心裡只有安一個，對不起……」

完全沒想到，以往都是我們給綠葉好人卡，現在竟換成綠葉發別人好人卡了！嘖嘖，真是世風日下啊！

「老師您想多了！」凡里卡臉比他更紅，「我對老師真的只是普通的師生情！」

看到綠葉有些受傷的表情，他趕緊補充：「當然我也把老師當成媽……爸爸！老師我喜歡女孩子但你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跟艾洛哥一樣重要！」

「論戀師情結的嚴重程度，我們這一代全部都沒藥醫了啦。」斐嘆了口氣，優雅地啜飲著葡萄酒，儀容姿態十分符合一個孤月騎士該有的風範。

聞言，斯雪牽著白雲的手握得更緊，沈盼露出傻呵呵的笑容，尤歌一口氣喝乾荔枝酒，艾洛笑得更加燦爛。

我感到背後一涼，白雲、大地和烈火也打了個冷顫。

酒窖裡突然安靜了下來，氣氛變得說不出的詭異。

「怎麼不說話了，那麼不歡迎我嗎？」

這個聲音……是暴風！

我趕緊抬頭，只見修伊斯牽著打哈欠的暴風走下了階梯，神情那個專注、動作那個仔細，整幅畫面活像忠心的騎士護衛著自己的女王陛下……咳咳，是國王陛下！

「再瞪著我的手看，我接下來就休假半年，反正露狄亞一定會准假。」暴風懶洋洋地說。

眾人立刻看天看地看碗看酒杯，就是不看暴風。

路加跟綠葉挪了個位置給暴風師生，修伊斯幫暴風舀了一大碗玉米濃湯，甚至先試過溫度才單手把碗遞給他。明明暴風不會像白雲一樣消失，修伊斯另一隻手還是一直牽著他不放。

「老師，小心湯有點燙。」

「修伊斯，不要光顧著我，你也幫自己盛一碗吧。」暴風的語氣聽起來充滿無奈，卻始終沒有將手抽離。

……對不起大地你是對的，果然拐了無數女孩子還是年年穩坐「女人最想要的丈夫排行榜」的人眼光就是不一樣，以我未來的退休金跟光明神發誓，暴風和他學生之間絕對有問題！

 

 

酒窖裡，十九個人盤腿坐在地板上，使用過的酒杯和湯碗整齊地疊成兩疊。

酒足湯飽之後該做正事了。我調整了下坐姿跟表情，其他人見狀也跟著正經起來。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累積了太多問題，我想了想，先提出一個最明顯的：「艾洛，你們為什麼是這副模樣？」

環視第三十九代一圈，有男大十八變的、有和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只是長相更成熟的，無論如何他們都有一個共通點——看起來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但不管是轉世或從未死過一直活到現在，這樣的外表都不合理，除非全體都跟我的老師一樣用了魔法來保持年輕。

艾洛神色自若地回答：「老師，這是我們和光明神的交易內容。」

如果我現在還喝著酒，肯定會再次噴一口酒出來。大家也臉色一變，紛紛對自家學生動手動腳，進行「身體檢查」。

「老師好痛」、「唉呀那裡不行」、「輕一點啦」……諸如此類的對話如果傳出去，光明神殿又多一樁要掩飾的醜聞了。

白雲默默捏了捏斯雪的臉和手臂，用力得他的臉有點變形。

「沒有多出什麼也沒有少了什麼啊！」大地狐疑地盯著沈盼的某個部位。

我仔仔細細從裡到外感知了艾洛和其他三十九代的身體一遍，連他們的衣服什麼地方脫線都知道了，卻還是沒有發現異狀。

不對，一定哪裡有問題！我再集中精神「看」了一次，這次終於看出了些端倪。

「艾洛，你們身上的屬性是怎麼回事？」我死死地瞪著他：「為什麼和卸任之前一模一樣？」

照理來說，在失去光明神的眷寵後，退休的十二聖騎士身上的光屬性多少會消退，但艾洛他們每個人不僅光屬性，連其他屬性都高得可怕。

「果然瞞不過老師。」艾洛完全沒有被揭穿的心虛，笑著說：「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請求光明神凍結我們的時間而已。」

只是？而已？二十幾年不見，你睜眼說瞎話的功力倒是見長啊！

大概是看出我已經在爆發邊緣，艾洛自動開始交代：「和您們的老師一起解決掉那個人和他的同夥之後，我們因為還得履行十二聖騎士的職責，又擔心等到您們轉世時我們已經沒有力量可以保護您們，就跟光明神祈禱讓我們保持在巔峰狀態。」

「您們老師先走一步，我們則一直活下去，這是雙重保險，以防第三十七代的轉世出了什麼問題。至於和神交易的代價……」他打開隨身袋子，各種礦石叮叮噹噹落了一地，全是未經打磨的原石，以我在魔王殿養成的毒辣眼光發誓，從顏色到光澤都可以看出它們絕非凡品。

「這些就是代價。」珍萼接過艾洛的話，冷靜地說：「神界出了問題影響到人界，可是礙於諸神條約、再加上被神界的事絆住，光明神無法直接出手，於是讓我們當祂的免費勞工，直到我們去見祂為止。為了解決神界、人界以及神王的問題，祂決定造一把神器，二十幾年以來，我們跑遍世界各地尋找鑄造的材料，最後只剩下三樣。」

綠藍紅？不、不，當時紅髮精靈說的是……

「生命翡翠、寧靜之海跟極地火焰？」

艾洛點點頭：「等這三樣也收集到，就能請前刃金騎士長以斷掉的太陽神劍為基礎，打造光明神所指示的神器了。」

很好，除了審判他老師跳槽到混沌神殿、前綠葉當酒館老闆、前大地變半精靈侍衛，又多一個跨行去當煉金術師的，涵蓋職業種族之廣，乾脆說剩下的三十七代是龍族或黑暗精靈好啦！……呃，等一下，煉金術師？

我咬牙瞪著艾洛，「刃金他父親就是前刃金？」

他一臉無辜，「咦，老師您們不知道嗎？」

裝、再裝！裝你個頭！我直接一拳揍下去，艾洛捂著被打的腦袋，露出委屈的表情。

「裝什麼呀你！」我沒好氣地開口：「快點繼續說！」

「是。」艾洛收起委屈的神情，正色道：「相信您其實多少也有猜到，『生命翡翠』指的是精靈族的秘寶翠晶石，『寧靜之海』是『永恆的寧靜』，而『極地火焰』的『極地』則是指大陸最北方的雪山。這三樣東西都必須您們親自去找才行。」

「們？親自？」暴風迅速抓到重點。

「對，畢竟老師的野外求生能力……咳。」

我的野外求生能力怎麼了？又不是『全大陸都知道』太陽騎士喜歡冒險！

「而且，永恆的寧靜在路加老師身上，他到現在依然時瘋時醒，即使是路加也只能延長他清醒的時間，但如果您們一起去見他，說不定就能徹底喚回他的神智。」

羅蘭……我實在虧欠他太多了。我下意識地望向路加，他是第三十九代中唯一沒有經歷親師死亡的，然而那並不代表他很幸運。看著自己重視的人發瘋到底多痛苦，我上輩子『睡著』的那半年的十二聖騎士便是最佳例子。

「最後，精靈使團請託您幫忙尋找失蹤的精靈王子。」艾洛微微一笑：「這樣精靈族就欠您人情了，到時候求取翠晶石會更容易，光明神的武器和您的神王體質也能獲得解決。」

種種理由加一加，於公於私我的確都有去找綠藍紅的必要。我當機立斷下令：「暴風、大地和我一起前往精靈族，白雲、綠葉、烈火以及伊力亞留守聖殿。伊力亞，我會讓等陽和奈葉幫你，有什麼不懂的就問他。」

伊力亞一愣，躊躇片刻，還是開了口：「太陽，交給我真的好嗎？」

我理所當然地回答：「你有統率皇家騎士的經驗，更何況魔獄騎士是太陽騎士的裡身分，我、審判和暴風都不在，聖殿不交給你交給誰呀！」

「哈、太陽你可真是……」伊力亞忍不住笑了出來：「服了你了，好吧，就讓我這個『替身』暫代您的職責，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待，『太陽騎士長』。」

「非常感謝，『魔獄騎士長』。」

這樣事情就暫時告一段落了。滿意地點點頭，我對艾洛燦爛一笑：「艾洛，為師最後還有一個問題。」

苦笑了下，艾洛無奈道：「老師您請說。」

「你怎麼知道精靈委託我找失蹤的精靈王子？又為什麼會知道我是神王？」

就算艾洛他們一直和老師們暗通款曲，現在離我和綠葉離開酒館也不過幾個小時，維達更是從抵達到離開聖殿幾乎都沒出過我的感知範圍，除非艾洛他們會精神傳話，不然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掌握所有消息？

此話一出，不僅艾洛，每個三十九代的眼神都開始閃爍……果然有蹊蹺！

「艾洛，說！」我怒吼。

「……紅詩給了我們一面鏡子，」艾洛吞吞吐吐地開口：「每天三小時為限，我們能從鏡子裡看到您們的狀況。」

靠，所以我在臥室敷面膜、上廁所跟洗澡可能全被一群大男人看光光了？

大概是我和其他人的臉色太難看，艾洛趕緊補上一句：「我們有避開您們洗澡睡覺的時間，盡量不侵犯您們的隱私。」

「盡量？意思是還是有不小心看到囉？」我面無表情。

「……是。」

「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老師盾不是這樣用的」、「我也是為了確保您的安全——唉唷！」……第三十九代的哀號聲在酒窖裡此起彼落，連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