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想再打下去嗎?」

把最後一名攻擊者的劍砍斷,睥睨著傷痕累累的眾道士,冰炎嘴角勾起嘲諷的笑。

「妖、妖道……明明是道士卻幫助妖怪……」氣喘吁吁的領頭道士怨恨地瞪著銀髮青年,活像他是殺父仇人。

「至少我沒違背自己的良心。」冰炎不屑地盯著他,「為了錢財跟權勢,什麼骯髒齷齪的下流事都做得出來的你們沒資格教訓我。」

「……哼,我們保護那些愚民不被妖怪侵擾,向他們要點回報天經地義……」咳出了口血,道士即使身受重傷依然大言不慚,自以為是的嘴臉令人作嘔:「你師父就是太蠢才會被殺,像我們多聰明啊,只要施個小法術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冷冽的紅眸閃過殺機,「喔?那我殺你也是天經地義了?」

不等道士反應過來,冰炎舉起長槍迅速朝他的要害刺下,「你這種敗類根本沒資格活在世界上!去死吧——」

「冰炎,住手。」

忽然響起的熟悉嗓音讓刀鋒硬生生地停在離道士脖子不到五公分的地方,一滴冷汗自他的額頭淌下。冰炎瞇起眼,望向聲音來源。

「果然是你。」他揚起一抹看不出情緒的笑,「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現身。」

身穿墨藍道袍的俊秀青年站在洞穴口,一頭褐髮比記憶中再長了些,綁成馬尾束在腦後。雖然外面下著大雨,他身上的衣物卻無半滴水痕,手執西洋軍刀,刀刃上雕刻著繁複的貴族家紋。

「阿斯利安大人!」見到來者的道士欣喜若狂,「太好了,有您在一定可以讓叛徒乖乖束手就擒!」

冰炎瞥了一眼道士們,「這裡閒雜人等太多,我們換個地方。」

一道強烈白光猛然炸開,等眾道士恢復視力時兩人和妖狐已經消失無蹤。

 

「好了,這下不會有人來打擾。」把烽雲凋戈收回,冰炎在一塊乾淨的石頭坐下,殺氣騰騰的姿態盡褪為慵懶。「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

褐髮青年好奇地環顧四周,眾道士手忙腳亂地放出法術搜索,始終沒有發現他們仍在原地。「師弟,你的功力又進步了呢。」

「不過是用了點障眼法。」冰炎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褐髮青年苦笑了下。看來一般道士得花好幾年修練才能學會的法術對冰炎而言僅是簡單的小把戲。

「對了,師弟,這位難道就是……?」他的目光投向一直靜靜站在旁邊的黑髮妖狐。

「你說呢?」冰炎握住夏碎的手,大有宣示主權的意味。

「你好,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夏碎。」夏碎彎起清淺的笑容,「冰炎告訴過我許多你的事,你是個好師兄。」

冰炎橫了他一眼,「夏!」

「我說的是事實啊。」夏碎一臉無辜。

目睹兩人的互動,阿斯利安不禁莞爾:「師弟,真難得看到你吃癟的樣子。」當年那個把女孩子送的情書錯認成威脅信的木頭師弟也長大了。

「阿斯利安,不要轉移話題。」銳利的焰眸直視他,「告訴我,你身上為什麼纏繞著仙氣?」

從褐髮青年出現的那刻開始,他就感覺到一股不屬於人間的氣息瀰漫在他周圍,彷彿要保護他般,甚至隱隱壓過夏碎的妖氣。

「果然瞞不住你。」嘆了口氣,阿斯利安無奈一笑,笑中包含幾許淒涼與黯然。

冰炎清冷的嗓音夾帶少見的關心:「怎麼了嗎?」

「我遇見了一個人……應該說,一個神。」阿斯利安的視線飄向了遠方,琥珀色的瞳流露出冰炎從未見過的溫柔,「他教導我許多遠古的術法,個性高傲卻善良,獨自生活了很久。」

「難怪你能破解我的結界。」冰炎若有所思地道。剛才感知到的法術波動的確屬於自家師兄。

「嗯。」點點頭,阿斯利安繼續說道: 「他很寂寞,我希望能一直陪伴他,但我是個人類。」

「當我聽說你和千年妖狐一起行動時,我就忍不住想知道……你跟我是否抱著相同的心情。」

「注定要先走一步、讓重要的人成為被留下的那個……師弟,你後悔嗎?」

清澈的褐眸透著茫然朝冰炎望來,他想起過去每次因為血統被嘲笑謾罵,年長他一歲的褐髮少年總是擋在他面前,阻止他攻擊任何污辱他的人。

他總是說:「如果你傷害了他們,就真的成為他們口中的妖怪了。」

然後半個月內,那些嘲諷他的人一定會鼻青臉腫地在暗巷被發現,兇手成謎。聽聞此事的阿斯利安只是微笑。久而久之沒人敢再說他的壞話。

「——不後悔。」

一字一句,冰炎緩緩地回答:「既然總有一天得離開,我會在有限的時間裡盡全力創造能陪他度過永恆的美好回憶。」

「壽命長短只是逃避的藉口,只是你沒有勇氣承擔對方悲傷的藉口。」

「即使觸犯天條,我也要緊緊牽住他的手,與他共伴此生。」

最後一句他是注視著夏碎說的,堅定帶著幾分霸道。夏碎回以一笑。

沉默良久,阿斯利安輕聲道:「……師弟,我實在各方面都不如你。」

「沒這回事。」冰炎搖了搖頭,「我很感謝你,阿利。若不是你,我五年前早該死去。」

五年前……阿斯利安苦澀一笑,「冰炎,你可以恨我。他們滅了我們門派,我卻幫助他們,和害死師父的仇人同流合污——」

「席雷·阿斯利安!」冰炎低吼,阿斯利安不住發怔。有多久沒聽見他的全名了,那些道士總是阿斯利安大人、阿斯利安大人地叫著,諂媚逢迎佔了絕大部份。

「別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推,殺死師父的不是你!如果沒有你,人民的生活不知道比現在慘幾倍,你不需要自責!」

「可是,我加入他們……」

「那又怎樣?還不是為了你大哥。他是朝廷官員,你不能毀掉他的前途。」

阿斯利安的眼角有些酸澀,「師弟,你真的願意原諒我?」

「我根本沒有怪過你。」

幾年未見,褐髮青年的臉龐憔悴不少,左眼如同以往溫暖卻失去光采。他曾聽聞身為國師的褐髮道士在和襲擊村莊的妖獸戰鬥時眼睛被毒液濺傷,百姓認為他為民犧牲而心懷感激,但冰炎很清楚他選擇一個人對付妖獸全是源自心中的愧疚。

「放過自己吧,阿斯利安。世上唯一不原諒你的是你自己。」

「……謝謝。」聲音不自覺地哽咽。

「大男人哭什麼哭。」冰炎站起身,從懷裡掏出一個包裹。「送你。」

阿斯利安抹去淚水,接過。「師弟,這是……?」

「讓你治眼傷的。」

褐髮青年伸出的手一縮,冰炎強硬地把包裹塞給他。

阿斯利安深褐的眸流轉著不知名的情緒,「師弟,這藥草可是只生長在天山的珍貴品種啊。」

「所以你更該收下,別令我白費力氣。」沒有絲毫退讓,冰炎低聲道,眉眼間柔和幾分。「偶爾也換我為你們付出吧,師兄。」

「……」無聲地望著那雙夕色眼眸許久,阿斯利安最終妥協。「好,我收下就是了。不過相對的,師弟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冰炎頷首,「你說。」

阿斯利安眼裡閃爍著狡黠的笑意,右手移至腹側,輕聲道:「用烽雲凋弋,貫穿這裡。」

冰炎臉色一變,「阿利,你——」

「我們畢竟出自同一師門,若我毫髮無傷地回去會被懷疑的。」阿斯利安爽朗一笑,「吶,師弟你不希望我也被追殺吧?」

「……我知道了。」

冰炎召喚出長槍,卻僅是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作。

「我相信你,師弟。」阿斯利安握住他微顫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遞給冰炎。「不需要手下留情,救得回來就好。」

深吸了口氣,冰炎一咬牙,舉槍往阿斯利安使勁一刺。

「——!」阿斯利安用盡全身力氣壓抑著不發出痛哼,鮮血不受控制地自嘴角淌下。冰炎抽回烽雲凋弋,大片絳紅飛濺。他單手抱住失去支撐往後倒的褐髮道士,緊抿著唇,不語。

「別擔心,我沒事……」阿斯利安艱難地揚起笑容,「快離開吧。」

怎麼自己遇到的盡是些愛逞強的人!閉了閉眼,冰炎小心翼翼地把他輕放在地上,站起身。

「夏,走了。」

「等一下。」夏碎蹲身將手覆在阿斯利安的傷口上方,念了幾句咒語,對他一笑。「這樣可以延緩出血的速度。」

「師弟就……拜託你照顧了……」

這是阿斯利安意識被黑暗吞沒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冰炎,你師兄真的很疼你。」

夏碎與冰炎並肩站在洞穴口,看著剛趕到的道士們手忙腳亂地幫昏迷不醒的阿斯利安處理傷勢。雖然他要他們離開,但沒有親眼看見他「獲救」總是不放心。

「嗯。」確認自家師兄已經脫離險境,冰炎放鬆下來,移開目光。「以前每次我被師父關禁閉,他都會偷偷送食物給我,天冷時還會加上保暖的衣物。」他緩緩說道,語調是提及親人獨有的柔軟:「他一直待我如親生兄弟。」

夏碎淡淡一笑,「你們感情真好。」

冰炎攬過黑髮妖狐,含笑調侃:「你吃醋?」

「不,只是覺得有家人的感覺,很溫馨。」他的視線彷彿飄向了遠方。

冰炎輕吻夏碎的臉頰,「你也是我的家人。」

夏碎頭靠上他的頸畔,「冰炎,你覺得阿利和那位神祇會幸福嗎?」

「一定會的。」

他收緊懷抱,宛如要保證般又重複了一遍。

「一定。」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冰夏 特傳
    全站熱搜

    冰月泠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