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的剎那

「涼野，你怎麼還不睡？」

南雲揉著眼睛，看向涼野的床鋪。

白髮小孩坐在床上，手上拿著一本書在閱讀，一旁的小燈還亮著。

「用功讀書也要有個限度啊，把身體弄壞就不好了。」

「我才不像某個成天只知道玩樂的鬱金香白癡，我可是個好學生。還有，我現在讀的是小說，不是課本。」

什麼和什麼啊！南雲有點火大。

「我是好心關心你耶！」

「我不需要你的關心。」

這、這個人實在是……！南雲快要爆發了──我果然、果然不應該對他好的！就算主動表達善意，最後也只會被他嫌棄而已！這種渾蛋根本不值得我如此費心！

「你不需要就算了，重點是快點把燈關掉，太亮了我睡不著啦！」

「我不要，睡不著是你家的事。」涼野冰冷的聲音傳來，如果說南雲剛才是瀕臨失控，那現在就是火山爆發。

「你這傢伙！」不關就不關嘛！我才不希罕你的幫忙！紅髮小孩氣得想一拳揮過去，尤其是當他看到涼野一副「有種就來啊，我才不信你敢對我怎樣」的樣子後，他想揍人的心意就更加堅決了。可是，濃烈的睡意卻在這時向他襲來，使他不得不壓下心中的怒火「……算了！我自己來。」南雲邊說邊將手伸向電燈開關，涼野還來不及阻止燈就熄掉了。

「呼哈……好睏……我要睡覺了，明天再找你算帳……」他閉上眼睛，不到一分鐘就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夜晚的黑暗壟罩著整個房間，那些一直被他深埋在心中的記憶似乎也隨著黑暗回來了。

那是一段他想遺忘……甚至是割捨的過去。

「好黑……」涼野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裡，全身不停的發抖。

一個人好黑好可怕。

在他很小的時候，常常會做一些可怕的夢。

每當他因為噩夢而哭泣時，總會有個人溫柔的抱著他，使他的心情平復下來。

可是，那個人也已經不在了。

『你逃不掉的，涼野風介。絕對逃不掉─』

『呵呵，你竟然這麼容易就相信我了，該說你太天真還是太蠢了呢？竟然將殺害父母的兇手當成救命恩人般敬愛，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殘酷的話語彷彿又在他的耳邊響起。

已經夠了。

到底應該拿什麼當心靈依靠，來忍受這些？

『我會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一點傷害。』

就算是以那樣溫暖的笑容許下承諾，最後還是會像其他人一樣，離他而去。

好寂寞。真的好寂寞。

為什麼，自己的身邊總是一個人也沒有？

『對不起啊，涼野，哥哥沒有遵守約定……我無法繼續陪在你身邊了……』

不要走。不要把我留在黑暗中。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原本已經熟睡的南雲，被一個聲音吵醒了。

這是……哭聲嗎？

「嗚嗚……」南雲頓時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

奇怪？這麼晚了怎麼有人在哭？該不會……是這個房間鬧鬼了吧？想到這裡，他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嗚嗚嗚……」哭聲更大聲了。

咦，好像有點怪怪的？哭聲感覺離自己好近……啊！難道是──

南雲輕手輕腳的走到涼野床邊，小心翼翼的拉開棉被一看──

臉色蒼白的涼野緊緊抓著被子，一雙冰藍色的眼睛盈滿了淚水，眼匡四周甚至有點泛紅。

──咦咦咦！我看到什麼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了嗎！涼野這傢伙竟然在哭？！有沒有搞錯啊！用他之前那張冷冰冰的酷臉來看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啊！

「看什麼看？快回去睡你的覺啦。」涼野一發現南雲在看他，就趕緊用手擦了擦臉頰上的眼淚，轉過身去故意不看南雲。

「你……為什麼在哭？」

「不關你的事。」

「告訴我原因嘛！」

「……」

「說啦！」

不管南雲再怎麼問，涼野依舊一聲不吭。這下該怎麼辦？南雲有些懊惱。就算他很討厭也不可以就這樣放著不管啊，人都哭了怎麼可以袖手旁觀呢！

他到底為什麼會哭.……被人欺負？不可能，憑他那張酷臉除了自己以外根本沒有人敢惹他。

跌倒受傷？不對，如果這麼怕痛的話他是不敢跟自己打架的。

啊啊啊！想破頭也想不出來啦！難道就跟涼野說的一樣，我不適合思考太複雜的事情嗎？等等，這麼晚了還開著小燈、以及剛剛阻止他關燈的舉動，該不會……

「……你怕黑？」

「才沒有！你你不要亂講！」

反應這麼激烈幹嘛？一點都不像平常那個涼野啊，所以果然被我說中了嗎？看到神情慌張的涼野，南雲不禁有股想欺負他的衝動。

「那你是怕自己一個人睡覺囉？」

「我、我怎麼可能會怕那種事！」

「真的完完全全不怕？」

「我說不怕就是不怕！鬱金香白痴你是耳聾了聽不見嗎！」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要回去睡覺了。」

「不，不要走！」涼野用顫抖的手拉住了南雲的衣角，活像是怕被丟棄的小孩子。

南雲好笑的看著他，剛剛是誰說自己不怕黑的啊？

原本想再出言損他幾句，但看到涼野眼角泛著淚光的樣子，他馬上就心軟了。

他是真的很害怕吧？

可是，自己又不能通霄陪他，趴在床邊睡又不舒服……啊，對了──

南雲彎下腰，把涼野整個人從床上橫抱起來。

「喂！你在做什麼啊！」

涼野被南雲突如其來的舉動嚇著了，臉上還隱隱出現紅暈。

「快放我下來啦！」

「你不是會怕自己一個人睡覺嗎？那我跟你一起睡你就不用怕了。」

「誰要跟你這傢伙一起睡啊！而且就算真的要一起睡你也用不著把我抱起來吧！」

「我比較習慣睡自己的床。」

重、重點不是這個吧？

「快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不用那麼麻煩，我抱你就可以了。才幾步路而已根本沒什麼，況且涼野你那麼輕，就算是抱一個小時手也不會痠啊。」

南雲邊說邊走向自己的床鋪，把涼野放到床上，然後在他的身旁躺了下來。

涼野背對著南雲，瘦削的肩膀因為啜泣而抽搐著。

明明怕得要命，幹麻打死不承認啊？

他還是有可愛的一面嘛！

南雲低低的笑著，然後伸手一拉，把涼野摟進自己懷中。

「你……」涼野抬起頭，驚訝的看著他。

「快睡吧，再不睡明天上學就要遲到了。」

涼野沒再說什麼，只是向南雲靠過去了點，往他的懷裡依偎。

以前自己也曾經像這樣被抱著啊。

讓人感到懷念的……令人心安的溫暖......

「不可以離開我喔。」

南雲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將涼野抱得更緊了。

「嗯，我答應你。」

即使不瞭解你，我還是能為你做點什麼吧？

至少……讓我一直陪在你身邊…

這是自從被送到陽光育幼院以來，涼野風介第一次睡得如此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