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的剎那

6.

虞因一直覺得，夏碎有著和小聿相似的紫色眼睛、被他發現時套著不合尺寸的奇異袍子，再加上失憶，或許就和往常阿飄來找自己時一樣，背後隱藏了一樁案件。然而，他從未想過，這次他會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和另一個世界扯上關係。

一切都是從夏碎來到虞家的隔天下午開始。

「叮咚——叮咚——」

「來了！」放下畫到一半的設計稿，虞因走上前開門，「嚴大哥？啊，還有葉大哥！」

「打擾了。」葉桓恩微笑。

「哈囉，被圍毆的同學，前室友還在和卷宗大魔王奮鬥，我就帶著葉子來串門了 。」嚴司心情愉悅地舉起手中的紙袋，「親愛的小夏碎，嚴哥哥買了好吃的甜點來看你啦～」

聞言，虞因回過頭，才看到黑髮男孩已經走過來，從鞋櫃拿出了三雙室內拖鞋放在玄關地上。

好貼心啊，不過……

他放柔聲音提醒：「夏碎，你數錯了喔，只有兩個人……咦？何大哥……？」

穿著T恤和休閒褲的青年站在葉桓恩身後，完好無損的面孔流露出幾分驚訝。

7.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夏碎微微睜大眼睛，不明白為何突然變得安靜；葉桓恩臉上閃過一絲愕然，很快又回復平靜；嚴司嘴角勾起一抹興味的笑，虞因吸了口氣，接過嚴司提著的點心紙袋，一手牽起夏碎。

書上說小孩子體溫偏高，然而他碰觸到的皮膚溫度卻異常冰涼。虞因握緊夏碎的手，認真地開口：「夏碎，沒事，你沒做錯什麼。」

夏碎抿了抿唇，幅度小小地點了下頭。

算了，得慢慢來，就像當初打開小聿的心防一樣。虞因默默給自己打氣，露出笑容拎了拎紙袋，「這家限量和菓子很難買到呢，我們趕快來嘗嘗看，葉大哥跟嚴大哥也快點進來吧！」

「夏碎，麻煩你去幫大家拿餐具好不好？」

「好。」黑髮男孩乖巧地應了聲，步伐不疾不徐地走進廚房，端著托盤出來時眾人已經坐在沙發上聊天。

夏碎將盤子跟叉子分別放到每人面前的桌上，每個動作都是那麼優雅，一看就知道受過嚴格的禮儀教育。

也許夏碎是出身於日本名門？藥師寺這個家族聽起來有點耳熟。虞因想著，一邊把和菓子分給大家。

突然，葉桓恩開口：「阿因，除了燒掉，有辦法可以讓仕俊也吃到嗎？」

怔了下，雖然覺得有哪裡奇怪，虞因還是回答：「燒香拜一下……吧？」他抓了抓頭，「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反正可以試試。」

嚴司大笑：「被圍毆的同學你這是被當作靈界顧問了啊哈哈哈！」

虞因終於知道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了，「靈界顧問個頭！」

沒好氣地白了嚴司一眼，他走到神台前抽了一炷香，點燃後遞給葉桓恩。

「謝謝。」鄭重地接過，葉桓恩又問：「仕俊現在在我旁邊嗎？」

「嗯，何大哥他坐在你右邊。」虞因點點頭，穿著T恤的青年動也不動地注視著葉桓恩，後者舉香拜了拜和菓子，青年手中就出現了一模一樣的點心，連盤子叉子都有。

『太甜了啊。』嘟囔了句，青年還是咬了一大口。

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葉桓恩輕笑，目光停駐在身旁的虛空中。

「這是要上演人鬼情未了的節奏。」嚴司嘖嘖稱奇：「幸好我看不到，不然就要閃瞎眼了，對吧小夏碎？」

忽然被點名，夏碎放下叉子，稚氣的聲線帶了幾分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羨慕和渴望，「他們，很幸福。」

他的紫眸微暗，掛在臉上的微笑更令人心疼……如果嘴角沒有沾上糖粉的話。

虞因忍笑拿衛生紙為他擦淨嘴角，「這裡沾到糖啦。」

夏碎雙頰迅速脹紅，有些不知所措。

「——臭小子你又欺負夏碎！」

「嘶……！」

熟悉的痛感從頭頂傳來，虞因大叫：「二爸我才沒有欺負夏碎，我是幫他擦嘴巴耶！」

「狡辯。」冷哼了聲，剛結束公務的虞夏將鑰匙扔在桌上，在夏碎身邊坐下。

「夏老大午安啊，趕快一起來享受下午茶吧。」嚴司笑咪咪地含著和菓子說道。

「閉嘴，在吃東西時不要說話，別教壞夏碎。」虞夏狠狠瞪了他一眼，端起點心盤子。

虞因清楚地看到，自家二爸出現後夏碎的眼睛明顯亮了許多。想當初小聿是虞夏救出來的，之後卻和虞佟比較親近，現在夏碎黏虞夏，也是挺好的發展吧。

「葉桓恩，你手裡幹嘛拿著一炷香？」

「啊，這個說來話長……」

今天下午的虞家也很溫馨呢，不管從人或鬼的角度來說都是。

8.

滴答、滴答。

紅色的血逐漸漫過腳踝，凝固的同時也困住了他的身體，冰冷一點點，一點點地滲進皮膚。

滴滴、答答。

『是新的孩子啊。』隱隱約約有聲音在他耳邊低語，暗稠的液體滴在他的衣領上，血腥味擴散開來。

『真可惜，明明是那麼美麗的眼睛，快點睜開給我們欣賞吧……』那些聲音輕輕誘哄著，某種東西貼上了他的臉頰。

他蜷縮成一團，抱緊小狼玩偶，死死閉著雙眼，黏膩的感覺卻越發鮮明。

滴答、滴答……

「夏碎！」

驀地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顫了下，將自己深深埋在對方胸膛。

「嘖。」阿因那臭小子的陰陽眼也不是每次都會闖禍。感受到胸前的濕潤，虞夏拍了拍夏碎後背，抱著男孩走回自己房間。

睡前虞因就跑來跟他說夏碎也看得到「那邊的世界」，晚上可能會被阿飄嚇到，讓他這個阿飄剋星看看夏碎有沒有被纏上……什麼叫阿飄剋星，簡直欠打！

臉上沒有表情，虞夏的動作卻異常輕柔，一手墊在夏碎後腦勺，直到將男孩整個人安穩地放在床上才抽開。

他從抽屜隨便撿了條毛巾，幫夏碎擦去了額頭還有背部的冷汗，又拿出一件新睡衣為他換上。

虞夏的力道偏大，皮膚微微刺痛發紅，也擦去了血液的黏膩感。夏碎悄悄睜眼，虞夏高中生般的年輕面孔在夜燈下顯得特別穩重可靠，他劇烈的心跳逐漸回復正常。

「連睡覺都要抱著玩偶，到底是多喜歡……」抱怨了句，虞夏在夏碎身邊躺下，將他和小狼玩偶一起抱進懷裡，「快睡吧。」

被溫熱的體溫包圍，夏碎闔上眼皮，輕輕蹭了蹭小狼柔軟的毛。

從此以後，他喜歡這個玩偶的理由變成兩個了。

——因為你，所以喜歡。

迷迷糊糊中，虞夏似乎聽見男孩小聲的囈語。

「……父親……」

嗤。虞夏將夏碎抱得更緊，徹底沉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