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的剎那

3.

這是個平凡又有些不平凡的早晨。

虞佟用湯瓢攪拌著味噌湯，熱氣讓他的眼鏡蒙上了一層白霧。摘下眼鏡收進胸前的襯衫口袋，他舀了一勺倒進小碗裡，雙唇湊到碗邊淺嚐一口。

「可以了。」

不自覺地，虞佟微微彎起嘴角。

為家人準備早餐，這是一件多麼令人幸福的事。

「虞、先生。」

一道稚嫩的聲音突然從耳邊傳來，他轉過頭，果然看見已經穿戴整齊的黑髮男孩站在他身旁。

「夏碎，餓了嗎？馬上就能吃早餐了哦。」他蹲下身與黑髮男孩平視，語氣溫和。

夏碎只是搖了搖頭，說：「幫忙。」他指著那鍋味噌湯。

「夏碎真懂事呢。」虞佟笑咪咪地道，揉了揉男孩柔軟的頭髮。「我真的很高興夏碎願意幫我，但是湯太燙了，我怕夏碎會受傷，還是我來就好。夏碎就幫忙端沙拉吧。」

點點頭，黑髮男孩將幾碗沙拉放到托盤上，小心翼翼地端著走到餐桌邊，把托盤放在椅子上，自己坐上隔壁張椅子再一一將玻璃碗擺上木桌，最後拿著空托盤走回廚房，如此來回兩趟才端完所有沙拉。

「大爸，今天早餐吃什麼？」虞因打著哈欠下樓，走進餐廳時眼睛一亮。

「味噌湯、紅豆飯、和風醬沙拉、玉子燒……竟然還有烤秋刀魚！大爸你平常不是都準備稀飯或麵包吐司嗎？」拉開椅子坐下，虞因用筷子夾起一片醃蘿蔔配飯，「唔、真好粗！」

「不要邊吃邊講話！」虞夏走進餐廳，賞了虞因一拳然後坐下。

虞因捂住頭大聲抗議：「很痛耶二爸！要是我被你打笨了怎麼辦！」

「會痛才好，這樣才能記取教訓。」虞夏滿不在乎地嚼起生菜。

「夏，不要在夏碎面前使用暴力。」虞佟無奈。

……意思是不在夏碎面前就可以了？虞因嘴角抽搐。果然，果然最恐怖的還是大爸。

先不論虞家最可怕的人到底是誰，身為話題之一的黑髮男孩只是靜靜地坐著，用湯匙舀起一勺熱呼呼的味噌湯，吹幾口氣再送進嘴裡。他一口接一口，期間端正的坐姿沒有任何改變，只在虞佟喊出那聲「夏」時手稍微停頓了下。

『夏！』

模模糊糊中，似乎有人這麼叫過他。

是誰呢？

「夏碎，怎麼了？」注意到男孩的異狀，虞佟關心地問：「料理不合你胃口嗎？」

回過神，夏碎趕緊搖搖頭，「不是、很好吃……」他露出一個略帶羞怯的禮貌微笑：「喜歡。」

「那就好。」虞佟夾了一塊玉子燒到夏碎碗裡，又用筷子仔細地幫他挑刺，「快吃吧，烤秋刀魚得趁熱吃才美味呢。」

「謝謝。」夏碎慢慢咀嚼著魚肉，臉頰有些鼓鼓的，活像正在咬堅果的小倉鼠。

虞因看得心癢癢，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夏碎你這樣真的好像小聿在吃甜點時的樣子啊。」

「？」黑髮男孩眨了眨紫色的眼睛，小臉上寫著滿滿的疑惑。

「不准欺負夏碎。」一掌拍掉虞因的手，虞夏轉頭跟男孩解釋：「小聿是他弟，昨天跟著班上去畢業旅行了，幾天後才會回來，到時再介紹你們認識。」

乖巧地點點頭，夏碎把嘴裡的食物嚼得軟爛後才吞下，然後又夾了一筷子秋刀魚肉。

「嘶……二爸你也下手太狠了……對了，」虞因甩了甩被拍得發紅的手，「我今天要打工大爸也有會議得開，二爸今天你排休可以帶夏碎去買衣服嗎？」

虞夏冷哼了聲，「你老闆還沒開除你？」

「還沒但是再請假估計就會了……二爸你也不忍心在冬天讓夏碎一直穿著同事小孩的舊衣服吧？」

虞夏看了一眼安安靜靜坐著吃飯的男孩，柔軟的黑髮整齊地服貼在臉側，和自家侄子小時候一頭鬈髮亂翹的模樣全然不同。

「……我帶他去。」

4.

「嘖，買個衣服怎麼那麼麻煩！」

虞夏站在更衣室外，腳尖不斷踱著地板，一臉煩躁。

平常他都穿警服或T恤加牛仔褲，因為淘汰速度太快他也沒在意款式品牌等雜七雜八的東西，自家老哥買了他就穿，反正雙胞胎不存在不合身的問題，誰知道逛街是這麼浪費時間的事！

因為不熟所以讓店員幫忙挑衣服什麼的，簡直就是他這輩子做過最錯誤的決定。

一套不夠，兩套、三套、四套……那女店員根本想讓夏碎把整間童裝店的衣服都試上一輪！而且竟然還有人在偷拍！信不信我以侵犯肖像權的罪名把你們帶回警局！

虞夏臉黑得可以滴出墨汁，陰沉地望著更衣室的門簾再次被拉開，然後……僵在了原地。

「呀！我的眼光果然沒錯！超可愛的啊啊啊！」女店員眼冒愛心雙手捧頰，滿臉通紅興奮地尖叫。

黑髮男孩穿著一件純白的帽T，帽子上有兩個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帽T後面連著一條蓬鬆的雪色大尾巴，下半身是看起來很暖和的粉紫絨褲，腳踩著一雙手工黑色小皮靴，再加上男孩那白嫩嫩紅撲撲的臉蛋，純真懵懂的清澈紫瞳，簡直、簡直是……

周遭的咔嚓快門聲響得更熱烈了。

「不、喜歡？」

見虞夏沉默不語，夏碎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紫眸閃爍不定。

「……沒什麼，挺適合的。」大步走到夏碎身邊，虞夏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揉亂了他一頭整齊的頭髮，「小孩子不要胡思亂想，憂憂鬱鬱的像什麼話！小孩子就該多笑！」

「嗚。」夏碎捂住額頭，有些呆愣地看著虞夏。

「走吧。」虞夏迅速把錢塞給一旁仍在對著夏碎發花癡的店員，牽起夏碎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童裝店。

5.

「夏碎，接下來你還想去哪裡？」虞夏邊咬著從便利商店買來的冰棒邊問道。

離開童裝店以後，他原本想直接帶黑髮小孩回家，但轉念一想夏碎應該短時間內都會住在自家，於是便牽著他到處逛逛，認認路熟悉一下環境，這樣萬一走散了也不至於太慌張。

聽到青年的問句，夏碎原本想搖頭，卻在瞥見一旁玻璃窗裡的物品時停下了所有動作。

「嗯？」虞夏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只見擦得發亮的玻璃展示窗裡，靜靜地坐著一隻精緻的小狼玩偶，銀色的毛看起來就很柔軟，讓人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一雙血紅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製成的，竟如紅寶石般閃耀著璀璨的光芒。

黑髮男孩深深地陷入了那雙血眸中，對其他人過於冰冷銳利的眼神，在他看來卻比火焰更加溫暖，是世界上最溫柔的紅色。一個念頭在腦海中轉瞬即逝，夏碎還來不及抓住就已經消失無蹤。

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

絕對不可以丟失的、最重要最重要的東西……

胸口空虛得發疼，夏碎抓緊衣服胸前的那片布料，在虞夏眼裡就成了「想要玩偶但太緊張說不出口」而下意識做出的舉動。

牽著黑髮男孩的手大步走進玩具店，虞夏站在櫃台前往小狼玩偶的方向指了指，直接掏錢買下，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等夏碎回過神時店員已經打開櫥窗將玩偶抱給了他。

雖然說是「小」狼玩偶，但其實它一點也不小，都快跟六歲的夏碎一樣高了。從店員手中接過玩偶的夏碎重心不太穩定，踉蹌了兩下才站好。

「要我幫忙拿嗎？」虞夏皺了下眉。

「謝謝，沒、關係。」夏碎抱緊玩偶，「我可以。」

……嘖，這是怕自己搶了他的玩偶？虞夏有些黑線，嘴角卻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其實，偶爾出來逛逛街也不錯。

5.5

回家後。

「夏，你帶夏碎出去晃了一整天，就只買了這麼點東西回來？」微笑。

「……」糟糕，太急著想離開童裝店結果忘了讓那花癡女把其他衣服打包。

「明天冷氣團就要來了，我想夏你不會那麼狠心讓夏碎穿同一套衣服兩天，對嗎？」依然微笑。

「——我現在就去童裝店！」